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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补校谈交友

 时间:2018年11月09日 11:04   作者:陈浩琦   点击:[]

   这一辈子过得挺快,都快退休了,总结一下交友的经历,颇有一些感慨。

   我在美国有个朋友叫江江,他的儿子特别聪明,总跳级,跳到成了班里年龄最小的。这不是好事吗?江江说,不好。因为他的儿子在班上年龄太小,很难交友,也没人选他当“干部”。

我联想到我自己。我在印尼只过了人生的头十三年,儿时的朋友,早已“分道扬镳”。前些年回印尼看到他们,颇有些成年鲁迅和闰土见面时的陌生感。

   在印尼读书不受年龄限制,我四岁多就被送去上小学,一把鼻涕一把眼泪,十分痛苦。十三岁初中毕业我离家回中国,广州华侨接待站不让我投靠在北京清华大学的哥哥,也不让我留在广州,偏要把我分到“火炉”里的武汉华侨补校!理由是北京补校没有初中,而我在国外的初中毕业水平不够,非要在“补校”补习初中不可。

  

无论如何,这时候应该“在外靠朋友”了。但是我还没听说过这句话,老师教我们要靠党,靠组织,这概念对我来说很抽象。只有班主任严纪蕙老师很具体,很关系我们,我就把她看作党。

  

武汉华侨补校,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。那时,不光高年级的是大哥大姐,同班同学也都比我大,都把我当小弟弟。有一阵我住在教学楼一楼广播站,靠阴面。冬天太冷了,和英来大哥合盖一床棉被,他的床铺有厚厚的海绵垫,特别舒服。生病了,戴梅花大姐带我乘邹师傅开的吉普车去武汉三医院看医生,还请我吃馄饨。那是我到回国后第一次在外面吃东西,那享受的感觉至今难忘。粮票不够吃,有许多女同学都主动支援我。有一次,我饿极了偷吃同班另一寝室桌子上的馒头,恰好被邓镜鸿发现了,他只瞪了我一眼,居然没有公开揭发我,否则我很可能会被批倒批臭。后来我一直很怕他,但至今反过来我却很感激他,后来在乡下,队里贫农代表说「饿肚子不可能学雷锋」,我一直认为很经典。

  

那时,武汉补校来了一对未成年人,只有我一个人在成人班。成年,是人生的“一道坎儿”。在一些地方,还要举行什么“成年礼”的。这样的人,英文叫Teenager,武汉叫“半糙子伢”,是心理问题最难对付的。但是,我们学校对于我这样半糙子伢的心理问题,好像并没有太多经验。有一天,我的两个乳头突然发硬了,我很恐慌,去请教时青大哥,他告诉我“好事,发育了,成年了”以后会有一系列反应,有哪些注意事项。这就算是成年了?其实从心理上,这道成年的坎儿我花了许多年时间也没有迈过去。

  

不论在以柬埔寨归侨为主体的初三(1)班,还是后来在以昆明移民来的缅甸归侨为主体的高一(2)班,我都是唯一的未成年人。他们谈一些大人的事,包括男女情事,都与我无关。事实上,即便是后来到了黄石抗菌素厂当工人时,我对于“个人问题”也还是懵懵懂懂。

  

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,有同学不喜欢我,讨厌我。也许因为我在家排行第末,娇惯出太多缺点。初三时,班主任严纪蕙老师就告诫我:“同学们反应说你骄做自满,好表现自己。”为了学雷锋要求进步,我一再地推行自我批评。现在想起来,其实挺冤。所以,那时候我其实没有什么朋友。

  

尽管如此, 文革前那令人愉快的两年还是很温馨的,但很快就过去了。在文革中,出现了许多至今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,和我「同一个战壕的战友」陈玉生,算是我的铁哥们。我在下了乡后又打摆子又生疥疮,回武汉治病就投靠他。同班的女同学中,武爱华最关心我。文革武斗,我的行李想寄存给同班某陈姓同学,因为派性关系,被他拒绝。我为了保护一个缅甸同学而被306敢死队打伤后,逃回北京哥哥家养伤,回校后发现自己已经“破产”,不要说我的乐器连被褥都找不到了,睡觉都成问题,是武爱华给我做了一套。这么好的姐姐,后来居然不辞而别了。和我能说到一块儿的,还有一个是文革期间才回国的比我低一级的小弟弟林小希。那时我们都住在男生宿舍一楼,又不上上课无聊得很。而最让我们谈得来的是他会说坤甸特色的潮州话。细想起来我那时在交友同题上真是可怜的很,想家了有委屈了,都不知道向谁说。当初和我如果像一同毕业回国的张燕凤同季那样,选择去上初一,可能就不会有这种心理压力了。好在我没心没肺,所以问题没那么严重。

  

我们武汉侨校在文革中和文革后为什么多的自杀事件?就是因为有心理问题设地方去解决。我留恋的是文革前的武汉补校。尽管那时我有些小心理问题,我仍有许多愉快的回忆。文革中武汉补校,却有太多的恶事,不堪回首!现在,我所在的北京华文学院,发扬了华侨补校的老传统,老师和学生关系特融治,老同学帮助新同学都特别热心。

  

正是在武汉华侨补校里的经历,使我学会了关心别人,想别人之所想,急别人之所急,才会在后来的侨务领事工作中真心为侨胞服务,交了许多朋友,得到侨界好评。在工厂的七年多,我也有了自己最知心的朋友。此后,在大学学习、在学校教书、在大使馆和领事馆工作和在华声报社期间,我都交了许多朋友,国内的和国外的,并且是相当好的朋友。在悉尼侨界,有一个原来北京外专的缅甸归侨陈振球老大哥,也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。回国后,我没事就会念叨他。

  

最难交友的地方,是机关。中国干部选拔制度使得机关成了“机关算尽”的地方,利害关系太多有时简直是你死我活。尤其是在1998年“下岗分流”期间,我们国侨办机关真是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”。我没有什么神通,只是牢记了在武汉补校学会的歌词“听话要听党的话”和老师们的教诲“一生交给党安排”。组织上的安排是正确的,我现在离开机关后倒是觉得飘飘然的超脱起来。

  

归侨在国外生长,大多数人没心没肺,除了个别“情商”特高者外,一般都学不会国内的人情世故和用权的一套艺术。所以,另找个适合自己的活法,可以活得潇洒一些,“有尊严”一些。

  

我们已经过了大半辈子。如果有下辈子:1、千万不要跳级跳太高,或者读书读太早;2、投胎没有找到好爸爸或者没有特高情商的,千万不要介入政界。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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